荷不语

糖和刀片皆可食用,心硬。

《蓝斑鸠》

《蓝斑鸠》




第一章




*沙俄设定/贵族伊万x商人耀/地名杜撰

*ooc莫撕

*我和墓土 @墓 土 _ 的联文长篇,第二章走下面的链接


蓝斑鸠第二章点我



———————


在王耀并未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也曾望向北方。他的目光穿越冰河和山川,一直刺向北极那永久的,死寂的冻土地带。他曾经忽略了他伟大的视线的中间,是一个华丽诡异的国度。他的确未曾想到那些野蛮人如何在那里生存下去。那里甚至濒临剪切带,冰层断裂、撞击、挤压、翻腾的巨大响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而近滚滚而来,一次次冲击着他湿淋淋的梦境。东亚富饶的土地里流淌着土黄色血液,碰上北来的冷气流必然会结冰封冻,那些有序排列的结晶,像是华北平原上的每一个居民。一个人可以做许多次梦,但不幸的是,事实远比生活更糟,清醒明确的面对苦难,是每一个像王耀这样的人该做的。事实上,如果把这片藤黄色的土地比喻成一块新鲜的玉米切糕的话,王耀就是上面的一粒小枣儿,毕竟一切年代总是要开始,不幸也不可避免。直到王耀踏上这片沉默的土地之后,他也不会相信,这个冷寂的可以忽略一滴眼泪的地方,可以在厚实的流冰层下,开出一朵艳丽的火百合。


这片土地的广大是王耀未曾预料的,尽管他早早从那些背着包袱,牵着马匹的人那里听说过这个国家,以及关于它的一切荒蛮和巨大。冬天的土壤坚硬如生铁,寒风在皮肤上抽打出霜红的鞭痕,夏天时道路躺在牲畜粪便和融化的雪水里,变成发亮的冒着气泡的沼泽。尽管注定要在道路上受到无穷无尽的毒虫、沼泽和疫病的侵袭,注定要磨出许多血泡,抛掉无数白骨,来自中国的商队也必须趁着夏日尽快赶路。他们的终点要么是莫斯科和新兴的圣彼得堡,要么是过早降临的死亡。那些吹得很不留情面的寒风,也正好让旅人们小心翼翼地呼吸痛苦。

为了不被噩梦中的冰河吞噬,他们只有前进这唯一的选项。


二十四岁时,王耀又一次跟着茶商上了路。商道是一条横贯寒冷国土的脆弱的线,一头连着他一无所有的家,一头连着终点,他们带来的产自更南之处的茶叶在那里换成堆积如山的金币,金币又在当地市场上换成大批质地优良,价格又低得不可思议的毛皮,回来将那些泛着细密光泽的动物毛皮卖掉,它们就变成晓梅的衣服,濠镜念私塾的学费,嘉龙磨破了底的布鞋,王家四口一年的口粮。

他朝着东边的坟头跪下,他给自己挖好了墓地,压抑的气氛像毒鸩尖利的喙,刺破皮肤,锥进骨骼,他听见人们叫了起来,“苦啊——苦,诶呀…”,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冲击着耳膜一鼓一鼓的胀痛。王耀见过太多伤痕和苦痛,冬将军没有一丝想要让他们免除厄运的怜悯,生活这事单拎出来的确挺他妈了个逼的。但他终将再次踏上旅程,世人总是逃避些什么,但事实只有活下去,所以这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四岁啊…王耀最后看了一眼充盈着黄沙的土黄色天空,在散发着酸味的羊皮大衣里恶狠狠的喘息着,他也终究还在路上。



这是他第三次在商路上赌自己的命,但这一次与往日不同,他的亲弟弟王嘉龙跟在他身后,他刚刚满了二十岁,终于够资格成为家族苦难命运的承担者之一。而这个重担王耀本来愿意用一己之力完全扛下来,像盘古那样一个人撑起土地,鲜血化成星河。

但命运打在他的脸上,像他的柳树藤条劈头盖脸地打在嘉龙的皮肉上,告诉他他不够资格当自己设想的那种救世主。因为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自己命里的苦难,从出生起就压在脊梁上的不幸。

“你以为你有什么能耐!?”王耀打得气喘吁吁,他把藤条扔到一边,把头扭了过去。他的眼泪几乎要当着嘉龙的面淌下来。


这个时候,王耀又听见四面八方的哀嚎,“苦啊——苦啊——”,这声音来自脚下沉默的黄土,他在尘土四溅的日头下挥起柳树枝条,王嘉龙直愣愣地站着,他没有躲,倔得像头驴。

这使王耀终于意识到他不再只是一个需要人作出牺牲去供养的小不点,他长成了一个男儿,虽然王耀一直把他当成孩子,但那是因为王耀他妈的提前生了四年挡在他前面,如果他是这个家里的长子,他早就没有逃避苦难的资格了。而王耀也是在这个年龄加入的商队,他习惯于自我牺牲,甚至忘了这是自我牺牲。


“我去就多给一个人的钱,濠镜今年就能念书。”王嘉龙他干脆利落地给他的大哥跪下。王耀看着他深黑眉眼,忍不住眉头紧蹙,褐色光滑皮肤叠出了黄土高原的深痕。“濠镜必须念书。”他的倔强掷地有声。


“有大哥在。”


“濠镜要赶不上考了。”嘉龙望着他,“三年一次。”


念了书,当了官就能光宗耀祖,家里吃喝不愁。差一点也能当上乡里的先生,养活自己没有问题,还能讨到老婆。这是条最好的路,好路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王耀和王嘉龙就这么踏上了商路,他们得去莽莽荒原上搏命,给留在家里的人铺路。商路的一端连着财富或死亡,但另一端永远连着这儿。

如果没有他们所爱的土地和人们,这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反刍的骆驼脚印踩着他们的脚印,他们一路北上到了大戈壁。蒙古人和俄商在此与南方前来的中国商队交易,他们将骆驼换成马。王耀就是在这里学会了他的那些半吊子俄语,买卖用语纯熟,谈到吃的却只会说“这个”和“那个”。在西北的城里度过了难熬的寒冬,灰蒙蒙的天勉强开了春,他们又上路前往北方。


夏季时莫斯科终于近了,商队压抑一冬的破破烂烂的心好似也活跃起来,王耀看到鲜红的百合和蓝色的花,接近这个在他们看来奇异魔幻的城市。


在森林中宿营时,他在溪流边舀了一碗水喝下,挥手驱赶着恼人的毒虫和蚊子,边向着火堆走去,边伸手进了自己几乎空了的干粮袋子里,他皱着眉头看着血气方刚的嘉龙还在和一个同行不合的小伙子怄气,几乎想要上去墨迹他几句。


但是突然,他的手指传来一阵剧痛。他被袋子里蜷缩的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干粮不会咬人,他将吃痛的手猛地甩出去,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口袋的灰耗子被狠狠甩进树丛。这狠狠咬了他手指一口的畜生可能是在上一个宿营地钻进去的,那个该死的镇子老鼠和跳蚤横生。王耀早上起来发现口袋的牛皮袋子被啃断了,他没有在意就继续上路,现在想来或许是这个灰毛畜生干的好事。


他们又继续上了路,他根本没在意这点小插曲。直到连续几日的高烧让他头晕眼花,失去力气,而手指的伤口结出红肿发黑的焦痂,王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次小小的厄运可能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尽管全身发疼,几乎握不住马缰,他还是以仅剩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小心地走在队伍后面,手臂内侧起了些恼人的红疹,他默默的把袖子拉紧,希望这只是一次短暂的感冒,并且早一些结束。


又一天难熬的日子结束了,他们在森林中停下,离莫斯科又近了一步。王耀握紧马缰准备下马,他单手扶住马背,将一只脚踩到地面上,接着是另一只脚。但那匹马在这时大概被森林中某种不幸的吸血虫咬了一口,突然猛地向前窜去。马缰从他的手中脱开,他的眼前都是莫斯科宫殿的奇异颜色,耳边传来嗡鸣声,意识的那根线被熔断,摇摇晃晃的王耀就这么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皮制帐篷里,帐篷拉开露出一线森林夜幕的幽蓝,似乎刚刚有人出去,昏沉迷茫的感觉告诉他高烧在持续,他的嗓子焦渴,但意识似乎清晰了一些,床边放着一碗草药泡的水,被夜色的幽蓝映得深沉。


“我大哥咋个样了?”


“他得了时疫,不能再跟着队里。”他听到帐篷后面有人说话。


“不能跟着是指啥子?”他听见嘉龙压抑的低沉声音,这几日他有意避免跟嘉龙接触,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问题,也为了不让他染病。


“耀子得自个儿留在这儿。”是商队的领头人王叔,王耀听出了这个本家堂叔的声音,他快有五十岁了,出过麻子,脸上都是印子,三十八岁才讨到媳妇。


“这周围都是野地林子。”嘉龙的声音竭力压抑着什么,“半个人都没得,大哥一个人,还得着病,把他留这儿他咋个能活?”


“耀子要活,这全队的人也要活。”王叔将铜烟袋锅往地下的一块石头上一扣,他平常不抽烟,发了愁就离不了这烟袋锅子,“商队不带时疫病人,带一个,病一队。耀子得了这病,不带他队里还有条活路,带上他这一队的人就全都得死,没有一个人回得来。”


“叔。”王耀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很重地压到了草上,“娃儿你这是干啥子哇”“起来起来”他听到外面有人喊着,然后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嘉龙给叔磕头了。”


“爹娘早就去了。”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清晰的哽咽,被穿过火焰的风送进王耀耳朵里,“大哥一个人养我们三个。大哥没了,家就没了。”


“嘉龙给叔磕头了。”


“濠镜给叔磕头了。”


“晓梅给叔磕头了。”


外面一片纷乱,队里的人试图把他拉住,但这半大小子还是一次又一次挣脱众人,在割手的草叶和泥泞里向商队的领头人下拜磕头,他磕头三次,算上他自己的份,弟弟和妹妹的份,泥痕混合眼泪流成沉默的河:“求叔救我大哥一命。”


“叔也给你磕头了。”再没有人能拦住,商队的领头人也在夜露中间老泪纵横,“耀子是个好娃儿,一个娃儿带你们仨个小的,家里没得饭吃,二十岁就跟着出来走商。要是平平安安,再过两年你们出息了,家里就能给他说个亲。”


“耀子的命——苦哇。”这声音又一次来自四面八方,带着哭腔,仿佛从黄土的地底传来,活人和死人的骨头真心实意地为他们苦命的同乡后人哀号,“苦哇——”


“现在商路上,领头的是王家。”王叔又说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如同一个破了的风箱,“三十年前商路还姓李,领头的叫李老大。李老大带着他亲弟弟出来行商,走了多少年都没事,就是那一年,他弟弟在路上病了,出了天花。”


“李老大就这么一个兄弟,”王叔的声音在夜露和火间忽而遥远忽而清晰,“能忍心把他扔下么?规矩就坏了一次,那一年商队里死了十一个人,他们兄弟俩都没活下来。”


“叔那时候二十来岁,跟着队里,得了一场花子,勉强捡回一条命来。满脸麻子,眼睛有一只不好使了,快四十才讨到老婆。叔的一个堂哥跟一个堂弟都没活下来,他俩是一家的,他俩的娘两个眼都哭瞎了。”


“这是命啊。”王叔的声音格外清晰,就像四面八方的苦痛的声音,“叔在祖宗前发过誓的,哪怕得病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得把他留下。一个人命里遭了难,别的人不能再白白跟着死了。”


“把大哥留在村子里行么。”嘉龙仍然试图作最后的哀求,“到有人的地方,我陪着大哥。”


“有的村子不收时疫病人。”有人说,“特别是得过时疫的村子,哪怕给了钱,他们也怕死。”


“耀子命大。”王叔说,“这边林子里不远,有个猎户的房子,就在河边,里面有柴,还存着点粮食。这儿离村子也不过半天的路,他要是病好了,自己走到大路上,就能有人带他一程。”


“前两年不就把土蛋儿留在这儿了吗。”有人插嘴,“他自己把病养好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把他捎上了。”


王耀躺在地上,看着幽黑树梢上的暗蓝天空渐渐转为深色,一颗大星清晰地浮现出来,他还记得土蛋儿回到队里时,全队人如何庆贺他的命大。在商道上被留下的病人,十个里能活着回来的不超过一个。回不来的队里就给他家里三年的费用,如果孩子都没成年,队里就出钱,将他家里最大的一个孩子养到可以接过这份卖命的工作。


明知九死一生,但哪怕是至亲也得舍下,这就是商道上的规则。这就是命,和其他狗日的东西一样,你不得不对它屈服。





王耀就这么被留在了林子里,他看着商队远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揉皱成一团。几乎从来不哭的嘉龙哭得乱七八糟,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滚,快滚!莫要管我,我结实着呢!”王耀几乎是一脚把他踢开,心尖尖儿上却在流血,谁都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以血液中流淌的坚卓和它不露声色地对抗,“你得把钱拿回去!濠镜今年就得念书!”


那是一片樟子松林,如果幸运的话,离这里十多俄里可能会有一些人家。但把生命赌在不可知因素上显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未开发的树林绵延到西边的沼泽地,在有着黄色的坚冰的山脉之间迂回前进。亚寒带针叶林里蕴含着广大的生机和危险的死寂,松针的气味融进西伯利亚五月底依然划人的风里。王耀像具尸体一样僵硬的靠在破旧的木屋里。褡裢里有能够坚持一周的干粮,还有王嘉龙留给他的水囊,队里的人也的确留够了面子。但愿我能活到一周,王耀想。

他强打起精神打量这个屋子,这个破旧的木板和铁钉垒起来的避风港,虽然不见得多暖和,但好歹还能在入夜的时候御寒。屋子的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和供路人取暖的毛毯。但在这个季节鬼都不会来这里歇脚,西伯利亚漫长冷寂的冬天刚刚结束,森林里都是些结束冬眠饥肠辘辘的野兽,还有灰熊,灰熊,王耀想着打了个寒噤,他还从未像此刻一样听天由命。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寒冷和死亡的逼近。真奇怪,我并不害怕,王耀想着,我只是感到有点儿绝望。他费力的把身上褡裢解了下来,那可怜的一丁点儿的重量都让他喘不过来气。王耀感觉自己像是被烧尽的一把柴火,身体上只剩下惊人的余温和一把骨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牲畜的味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点刺激都让他感到不适。头昏脑胀的时候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他听到森林里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叫嚷,低沉诡谲的声音像是丧钟一样在林间回荡,震耳欲聋又让人失去希望。

王耀仿佛置身于深水之中,胸腔里倒灌进咸涩的海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手臂内侧的红斑奇痒无比,但他不敢去抓挠。谁都知道在并不干净的林子里,感染是件麻烦事。他抬眼看到木屋狭窄的窗户边放着一个残破的圣母像,那个女人的手正竭力向前伸着。


我该向她祈祷么?王耀像任何一个濒死的混蛋一样笑出声,却因为干冷的气流冲进气管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的天旋地转,几乎背过气去。梦中的冰山在他的眼前重现,断裂,下陷,又被冰凉的海水挤压,排山倒海的向他涌来…


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几乎昏睡了一整天的时间。太阳已经落下山,夜晚的寒冷向潮水一样慢慢涌了上来,他的因缺乏营养枯槁的头发上结了湿淋淋的水汽,他的胃火烧火燎的疼。透过脏兮兮的毛玻璃,王耀看到天空前所未有的阴沉,空气里的湿度变大,夜里将不会有星星。

他试着挣扎着站起来,小腿的肌肉抽搐个不停,站着像个癫痫患者。


但愿柴火还干着。王耀想。他走到木头绊子边,用原始的方法生火,然后再笨拙的把那一小堆燃着的木头转移到简易的火炉里,他从没使用过东欧的取暖用具,但还是误打误撞的让屋子里暖和起来了。


这儿还怪温馨的。恢复了体温后王耀舒服了很多,他干噎下去了一块饼缓解胃内的灼烧感。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供休息的硬木长椅,他把食物的包裹垫在头底下,嗓子干渴得要命,但他不想伸手拿水。这会儿他突然有了大把的时间发呆,记忆涌了上来。

我饿呀,晓梅六岁,伸出一只手来拉大哥的袖子,她小心地不碰到衣服破了的地方,她的小脸面黄肌瘦,一双眼显得更大,黑眼珠游动在带些蓝的白色中。家里还有野菜馍馍吗,她问,榆钱馍馍也行,我这次少吃些,肚子就不疼了。王耀将馍馍筐里柳条间的馍渣磕了又磕,兑了些凉水,加了一点盐端出去给她。她边喝边说天下最最好的东西就是白水,白水不要钱,加一点什么都行,喝上就不饿了。王耀站在门槛前看着她喝,突然感到眼前白花花的,退了一步坐到了门槛上,太阳光照死人一样当头洒落。他明白这是饿的,这个季节青黄不接,家家都没有粮食,他的腹中空空,和空箩筐一样饥饿。家里最后一块馍给了嘉龙,他上山看看能不能找些没被挖光的野菜回来,濠镜一早就跟师傅出去做木匠活了,他说师傅那里有吃的,但王耀知道,王耀心知肚明,大半时候他只能吃到一顿好打,然而家里再没有饭给他。如果全家喝苞谷面粥能喝饱,没人愿意背井离乡。

他想着活下来,活下来回家,他还有所期望。到晓梅的床边,这孩子胆小的要命,还总是要故作坚强。他的眼泪要流下来了,他只剩他们了。

炉火烧的更旺,木材爆裂的声音劈劈啪啪,他能听到窗外的叶子被雨滴拍打的声音。天边传来轰隆隆低沉抑郁的雷声,无数个电子爆开,成为一团乱糟糟,灰蒙蒙的毛线,王耀把手臂收紧了些,这个时候晓梅一定被雷声惊醒,她约莫会做噩梦,濠镜可别粗心忘了给妹妹掖被子,他当爹又当妈,有的时候磨磨唧唧像个婆娘,他叹了一口气,雨声又变大了。


真奇怪,我不该想起这些事。王耀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现在,在这儿,离开了人口密集程度胜过猪圈的家乡,在那里,他像他们一样,每天像马一样干活,疲惫不堪的忙着填饱肚子。而现在,他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当迎接死亡,他可以为自己做一些事情。

王耀从燃烧的柴火边缘找了根冷却下来的木炭,用随身带的小刀慢慢削成碳条,他怀里有些纸,现在到了他们发挥用处的时候了。他把以前的习惯带了过来,认真的把需要的食物和物品写下来,他想试着做一个弓箭或者陷阱,在这里兴许可以打到一些动物。另外,他还留了一张纸给自己写遗书。

这感觉真奇妙,他咬着笔杆,想着写点什么。这封遗书又能给谁看呢,他不太会手写体俄语,那些字母看起来像画画。最终他还是收起了纸,算了,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得了。

柴火不多了,他又往橙黄的火堆里小心地添了些柴,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吃木头重新升起,蓬勃向上的火让他想到一个在绝境缝隙中燃起不该有的希望的年轻生命。他这样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现实主义的,但是在某种时候,也可能会做梦。他叹了口气,又一次感到生和死在肋骨上来回碾磨。于是他往火堆里填够一夜的柴,从包裹里取出水囊慢慢喝了些水,然后拽过些能盖在身上的东西,就躺在木椅子上,死人一样睡了。


他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找到了一条小溪,在那里把水囊灌满。然后用那把不太锋利的小刀扎了一条冷水鱼。俄国森林的小溪里鱼多得要命,银白色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着光,跳跃个不停。他简直可以一路在河流里踩着鱼走。王耀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后,打算到小溪对岸看看。他扶着滑溜溜长满苔藓的石头,小心翼翼的前进,但天杀的命运就是喜欢在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你一耳刮子,王耀左脚还没站稳,右脚就踩滑了。他以一个滑稽无比的姿势头朝下吃了一嘴泥,下巴重重的磕在硬泥上,把舌头咬出了血。同时,左脚传来一阵要命的痛感,然后是麻木。


他像一个受了毒打的人或一条死狗一样趴在河边的泥里,没有死去的鼻腔灌满泥土和河水的腥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离绝望多近之前,他睁大了眼,看到一只奇怪的蓝鸟从对岸的树丛中飞过。

《蓝斑鸠》第二章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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